「演习立即中止!」
无线电里突然炸响一声怒吼。
整个指挥中心瞬间陷入死寂。
「报告首长!红方正在发起最后的总攻!蓝方指挥中心最多还能撑八分钟!胜负马上就要见分晓了!」参谋的声音里满是不解。
「我管你什么总攻不总攻!」通讯器里传来集团军司令压抑不住的激动,「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,那个消失的编号08的兵,他到底是谁?立刻,马上,把他从离开阵地开始的所有行动轨迹全部调出来!」
所有人都懵了。
那个被整支队伍当成逃兵、被指挥部在通讯频道里骂成孬种的替补兵员,那个只想着混到退伍、回家开茶馆的老油条,他究竟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,能让堂堂集团军首长在决战最关键的时刻,亲自下令暂停这场万众瞩目的年度大演习?
没人知道答案。
但所有人都感觉到,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,正在悄然发生。
01
我叫江寒,二级军士长,当兵第九个年头。
宿舍墙上贴着的日历又被我撕掉一页。
还有四十二天。
四十二天之后,我就能脱下这身穿了快十年的迷彩服,卷着铺盖回老家,开我那间小茶馆。
店名都想好了,就叫「闲云居」。
赚不赚钱无所谓,关键是图个清净自在。
仓库里的装备箱摆得整整齐齐,我清点完最后一批物资,拍了拍手上的灰尘。
窗外,训练场上的口号声震耳欲聋,像是要把屋顶都给掀翻。
那是顾晨带领的「利刃小队」,全师最精锐的突击队。
他们正在为集团军级别的战术对抗做冲刺准备,一个个像打了肾上腺素似的。
顾晨,上尉,军校毕业的高材生,今年才二十四岁,肩上扛着星徽,眼里闪着光。
这小子的人生规划精确到每个小时,每一步都踩在晋升的节奏点上。
我和他,应该是两个物种。
他活在未来的蓝图里,我活在倒计时的日子中。
我靠着装备箱,从兜里掏出一根已经被压得有些变形的香烟,没点,只是叼在嘴里闻闻那股子烟草味。
这里的规矩,弹药库方圆一百米内,严禁明火。
规矩是死的,人是活的,但监控探头可不管这些。
我不想在最后这四十二天里,因为一根破烟,在退伍档案上留下什么不光彩的记录。
安稳,是我现在唯一的追求。
下午时分,天空阴沉得像一口倒扣的大铁锅。
利刃小队还在拼命加训。
顾晨觉得他们的体能储备还没达到极限,又给加了一组四十五公斤负重的障碍越野。
我从仓库那扇小窗户往外瞧,那帮年轻小伙子一个个脸色煞白,呼吸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。
顾晨自己倒是面不改色,跟在队伍末尾,像个精准的节拍器,不停地喊着:「加速!加速!极限就是用来打破的,不是用来仰望的!」
真有冲劲啊。
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。
年轻真好,有使不完的力气,也有流不完的汗水。
突然,队伍前方传来一阵骚乱。
一个身影从高墙障碍上摔了下来,动作难看得要命。
利刃小队的主力突击手,一个拿过战区格斗冠军的精兵。
卫生员冲了过去,很快,那小伙子就被几个人抬上了担架,脸上的表情痛苦得像一张揉皱的废纸。
脚踝,严重扭伤。
顾晨的脸色,比天上的铁锅还要黑三分。
我摇了摇头,把烟重新叼回嘴里。
太拼命了,何苦来着。
对我而言,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,甚至不够当晚饭时的谈资。
我哼着小调,盘算着今晚食堂会不会有我爱吃的糖醋排骨。
刚走出仓库大门,一个人影就风风火火地朝我冲了过来。
是我的老班长,赵刚。
一个兵当到了三级军士长,脸上的皱纹都能夹死苍蝇,却还是一副操心的命。
「江寒!」
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,力气大得像要把我胳膊拧断。
「班长,慢着点,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。」我懒洋洋地说。
「少废话!跟我走!」他不由分说地拖着我就走。
「去哪儿啊?天塌下来也别找我,我马上就是老百姓了,不掺和部队的事。」我试图把胳膊抽回来。
赵刚的脸涨得通红,几乎是贴着我耳朵吼:「利刃小队的主力废了一个!他们的替补前天刚做了阑尾炎手术!现在全营上下符合参赛资格、档案没问题、又没任务缠身的老兵,就你一个闲人!」
我脑子里嗡地一声响。
我看着赵刚那张焦急万分的脸,突然明白过来。
他不是来跟我唠家常的,是来给我派任务的。
「班长,」我的声音也冷了下来,「这玩笑开得不好笑。你知道我的,我最怕麻烦。」
「这不是麻烦,这是命令!」赵刚瞪着眼睛,压低声音说,「全师的荣誉都押在这场演习上!顾晨他们队差一个人,这个坑,现在只有你能填!你必须给我扛下来!」
坑。
这个字用得真他妈精准。
我看着远处那栋挂着「距离战术对抗还有六天」横幅的训练大楼,感觉我的茶馆,离我远了一光年。
02
就这样,我被硬塞进了「利刃小队」。
像一颗掉进米饭里的沙子,硌牙,而且不合时宜。
第二天清晨,我穿着一身洗得发白、裤脚还有点肥大的旧式作训服,出现在他们的战术准备室里。
其他人,都穿着笔挺崭新的数码迷彩,脚上的作战靴擦得锃亮发光。
顾晨正在给队员们开战术复盘会。
他拿着一根激光笔,指着巨大的电子沙盘,嘴里不停地蹦出各种专业术语。
「A区域佯攻,B区域和C区域同步实施火力压制,D区域作为主攻方向实施穿插,要求必须在两分半钟内撕开对方的防御体系……」
队员们一个个站得笔直,眼神专注,仿佛在聆听什么圣经。
我找了个角落的椅子坐下,背靠着冰凉的墙壁。
说实话,有点想睡觉。
他的计划确实很完美,就像教科书里复印出来的标准答案。
完美到无懈可击,也完美到毫无生气。
我的眼皮开始打架,昨晚没睡好,一直在想我的茶馆该进什么牌子的茶叶。
顾晨的声音突然炸响,像一声惊雷。
我猛地睁开眼,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。
有鄙视,有不解,有愤怒。
顾晨手里的激光笔,那个红色的小光点,正不偏不倚地指着我的眉心位置。
「你在打瞌睡?」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子。
「报告队长,没有,我在思考问题。」我面不改色地回答。
一个队员忍不住发出嗤笑声。
顾晨的嘴角抽动了一下,他强压着火气:「思考?那你对我刚才说的计划有什么高见?」
这显然是反话,他就是想让我当众出丑。
我站起身,伸了个懒腰,骨头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。
「队长,你的方案很完美,堪称教科书级别。」
我先肯定了他一句,顾晨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。
「不过,」我话锋一转,「你有没有想过,万一敌人根本不按教科书套路出牌呢?」
空气瞬间凝固。
顾晨的脸色,由白转红,再由红转青。
「你这话什么意思?」他一字一顿地问。
「没别的意思。」我耸了耸肩,「就是觉得,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一个完美无缺的计划上,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缺陷。」
「够了!」顾晨猛地一拍桌子,「我不需要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老油条来质疑我的战术!利刃小队,不需要你这种人!」
气氛尴尬到了极点。
老班长赵刚不知从哪冒了出来,赶紧打圆场。
「顾队长,消消火,江寒他就是这个脾气,说话直,但心眼不坏。」
顾晨冷哼一声,没再看我一眼。
「下午,模拟对抗演练。」他扔下这句话,转身就走,「让他去'诱饵'组,我倒要看看,他除了耍嘴皮子,还有什么真本事。」
诱饵组。
说穿了,就是炮灰。
任务是单枪匹马,用最大的动静,吸引「敌军」主力的火力,好让顾晨他们执行他那套「完美无缺」的主攻方案。
不出意外的话,我会在开场十分钟内第一个「阵亡」出局。
队员们看我的眼神里,多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。
下午,模拟对抗在后山密林展开。
我,红方,孤零零的一个诱饵。
顾晨率领的主力,是另一支红方队伍。
我们的对手,是蓝方的一个满编加强排。
演习开始的信号弹升空,在空中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。
我没有按照顾晨要求的那样,大张旗鼓地制造噪音。
我只是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山坳,把单兵电台的频率调到了一个很少有人使用的民用波段,然后躺在草地上,开始播放我手机里下载的评书。
单田芳老师那沙哑的嗓音,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突兀。
「话说当年……」
我闭上眼睛,开始打盹。
顾晨的通讯频道里,一片死寂。
他估计正纳闷,为什么作为诱饵的我,一点动静都没闹出来。
他大概以为我消极怠工,气得快要爆炸了吧。
没关系,他很快就不会生气了。
大概过了不到十五分钟,正当顾晨失去耐心,准备强行执行他的主攻计划时。
所有人的单兵作战终端,同时响起了一个冰冷、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合成音。
「红方指挥中心已被蓝方摧毁,红方全体成员淘汰,演习结束。」
通讯器里,顾晨的喘息声粗重得像一头受伤的野兽。
「不可能!绝对不可能!我的指挥部设置在后方最隐蔽的位置,有三道防线护卫!蓝方的主力明明都还在正面跟我们交火!」
然后是裁判组冷漠的声音:「事实就是如此,顾队长。电子沙盘上,代表蓝方的那个光点,刚刚在你的指挥部里开了一朵灿烂的烟花。」
顾晨和他的队员们,全都懵了。
他们看着战术平板上那不可思议的一幕。
一个孤零零的蓝色光点,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了整个战场,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,精准地插进了他们的心脏位置。
而那个蓝色光点,代表的不是别人。
正是我。
03
那场模拟对抗的结局,像一记响亮的耳光,狠狠抽在利刃小队每个人的脸上。
尤其是顾晨。
他的骄傲,他那引以为傲的、如同精密仪器般运作的战术体系,被我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,轻松碾碎。
他不服气。
他把这次失败归结为我的「投机取巧」和「运气好」。
他开始疯狂地翻查我的档案,想从那些泛黄的纸页里,找到我这个「老油条」的破绽。
他发现我的基础科目成绩平平,不好不坏,常年维持在中游水平。
但在档案的最后一页,有一条被加密处理的处分记录。
他想知道那是什么内容,但他没有权限查看。
这让他更加烦躁不安。
队里的气氛也变得很诡异。
队员们不再敢当面嘲讽我,但眼神里的戒备和排斥,却比之前更浓重了三分。
他们把我当成一个异类,一个无法预测的疯子。
我不在乎这些。
我照旧每天擦拭我的装备,看管我的仓库,在墙上的日历上划掉日期。
演习的日子越来越近,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。
我只是个来背锅的替补罢了。
那天晚上,月光很好,像水一样洒在地上。
我一个人坐在仓库门口的台阶上,用一块软布,慢慢擦拭着一把军刀。
那不是制式装备,是我的私人物品。
刀身很旧了,上面还有几个细小的豁口,像岁月留下的伤痕。
老班长赵刚拎着两瓶矿泉水,在我身边坐了下来。
「又在想阿峰了?」他轻声问道。
我没说话,只是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。
赵刚拧开一瓶水递给我,自己也拧开一瓶,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。
「江寒,你还记得四年前的'黑风岭'吗?」
我的手停住了。
怎么可能不记得。
那三个字,像一根毒刺,扎在我心里整整四年了。
赵刚叹了口气,声音有些飘忽,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
「那时候你跟现在的顾晨一样,不,你比他还要狂。全大队最年轻的狙击手,枪法神准,脑子又灵活。别人看地图是看等高线,你看地图是看风向和水文。」
「那次任务,抓捕一个跨境贩毒头目。情报显示他藏在'黑风岭'深处的一个废弃哨所里。」
「常规方案是正面强攻,但你提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过的大胆计划。」
「绕开正面所有监控点,从哨所后面那条几乎没人走过的瀑布线路攀爬上去,像天兵天将一样从天而降,直捣他的老巢。」
赵刚的声音有些沙哑颤抖。
「但带队的营长觉得太冒险,你的方案太激进,太没有章法,是拿战士的生命开玩笑。他当场就给否决了,一票都没让投。」
「他坚持用最稳妥的,演练过上百遍的正面强攻战术。」
「结果……」
赵刚说不下去了,他抬起头,看着天上的月亮,眼眶有些发红。
结果,我们中了埋伏。
那个我们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,早就被人家算计得一清二楚。
敌人用重机枪封锁了我们唯一的撤退路线。
阿峰,我最好的兄弟,我的观察手,为了掩护队伍撤退,被一发流弹击中了胸膛。
我至今还记得,他倒下时,看着我,嘴里还在说:「寒哥……你的计划……是对的……」
从那天起,我心里有什么东西,就彻底死了。
我递交了无数次申请报告,要求复盘那次失败的行动,要求追究那个营长墨守成规、指挥失误的责任。
但最后,我只得到了一份加密处理的处分决定。
理由是:不服从命令,顶撞上级领导。
后来,我听说了,那个营长,因为那次行动「虽然遭遇意外情况,但最终还是完成了任务」,年底照样立了功,还升了职。
多么可笑。
从那以后,我就变了。
我把枪收了起来,再也不碰狙击步枪。
我开始研究各种条令条例,研究怎么才能在不犯错的前提下,干最少的活。
我说,再完美的计划,也抵不过指挥官的愚蠢和固执。
我说,再也不想把自己的命,交到别人的手上。
「江寒,」赵刚拍了拍我的肩膀,「我知道你心里的结。但顾晨那小子,他跟那个营长不一样。他只是年轻气盛,骄傲,但他不蠢。他信奉科学数据,信奉理论体系,只是还没见识过真正不讲道理的战场。」
我没说话,只是把那把军刀擦得更加锃亮。
「过去了,班长。」我轻声说道。
就在这时,一个身影出现在仓库门口。
是顾晨。
他站得笔直,像一杆标枪,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
「我想跟你谈谈。」他的声音很硬。
赵刚识趣地站起来,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,走了。
顾晨走到我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我。
「我查了你的档案,也找赵班长聊过了。'黑风岭'的事,我很遗憾。」
他的开场白,出乎我的意料之外。
「但是,」他又回到了他习惯的语气,「一次失败,不能成为你现在自甘堕落的理由。军队,不需要一个活在过去阴影里的逃兵。」
我笑了。
「你找我来,就是为了给我上政治教育课?」
「不是。」顾晨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,「我承认,上次模拟对抗,我输了。但我不认为你那种投机取巧的办法,能在真正的大演习里派上用场!那里的规则更加严格,对手更加强悍,裁判也都是火眼金睛!」
他深吸一口气,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。
「江寒,敢不敢跟我赌一把?」
「哦?」我来了点兴趣。
「就在这次大演习上!我们虽然在同一个队,但我们可以分开比较。如果你的个人战绩比我差,或者你的战术方法被裁判组判定为违规、无效,就算我赢!」
「你赢了怎么样?」我问。
「你赢了,」他咬着牙说,「我当着全师的面,向你敬礼道歉,承认你比我强!」
「那要是我输了呢?」
「你输了,」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快意,「在你退伍之前,给我写一份一万字的检讨书,亲手交给我!承认自己,只是一个会耍小聪明的懦夫!」
我看着他那张年轻、执拗,又充满了不甘的脸。
那张脸上,有愤怒,有骄傲,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……对未知的渴望。
我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,那个同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。
心底那潭死水,似乎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,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。
我缓缓站起身,将擦拭干净的军刀收回刀鞘。
我直视着他的眼睛,轻轻吐出一个字。
「赌。」
04
集团军战术对抗演习,正式拉开帷幕。
几十支从各个单位选拔出来的精英队伍,像一把把磨得锃亮的尖刀,被空运投送到了一片广袤而复杂的山地丛林地带。
代号「磨刀石」的年度大戏,正式上演。
在几十公里外的一处制高点,临时搭建的观摩指挥中心已经准备就绪。
巨大的电子屏幕上,分割成上百个小画面,实时显示着无人机、单兵摄像头和各种传感器回传的战场画面。
集团军司令叶承武,和其他一众高级将领,坐在最前排的观摩席上。
叶司令五十五岁左右,头发微白,但腰杆挺得笔直。他没怎么盯着大屏幕看,而是拿着一个德制的军用望远镜,不时地眺望远处的群山,仿佛他的眼睛能穿透几十公里的空间距离。
他是个从基层一步步摸爬滚打上来的战将,据说经历过真正的战火洗礼,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场。
我们「利刃小队」,这次被划分为蓝军,担任防守方。
我们的对手,代号「战斧」的红军,是上届演习的冠军队伍,实力相当强悍。
抽签结果出来的时候,顾晨的脸沉得像要下暴雨。
防守,意味着被动挨打。
蓝军指挥官是个稳重老练的中校,他采取了最常规的收缩防御战术,把主力部队全部集中在核心阵地,构筑环形防线。
我和另外几个队员,被编成一个临时侦察小分队,任务被安排在主阵地侧翼一个鸟不拉屎的荒凉高地。
任务书上写得很明确:迟滞敌人推进速度,为主力部队争取布防时间。
说穿了,又是炮灰角色。
而且是第一波就要被碾碎的那种。
我的几个临时队友唉声叹气,觉得倒了八辈子血霉。
我倒是无所谓,找了个背风的凹地,掏出压缩饼干,慢悠悠地啃了起来。
战斗很快打响。
红军的攻势如同潮水一般,一波接着一波。
顾晨作为蓝军防线的核心突击手,表现得异常亮眼出色。
他带领一个突击小队,利用精准的火力协同配合和快速的战术机动,一次又一次地打退了红军的试探性进攻。
观摩指挥中心里,已经有参谋在小声称赞顾晨的指挥艺术和个人能力。
「这个顾晨,是个好苗子,战术素养很扎实,打法很稳健。」
叶司令没说话,依旧举着他的望远镜凝视远方。
主战场打得热火朝天,炮火声、枪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。
我这边,却是异常的安静冷清。
红军的主力部队根本没从我们这个方向推进。
我的几个队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。
「寒哥,我们不能再这么干等了!再不行动,等红军主力绕过来,我们就全完蛋了!」
「是啊,指挥部让我们迟滞敌人,可敌人的影子都看不到啊!」
我把最后一口压缩饼干咽下去,拍了拍手上的碎屑。
「急什么。」我说,「仗不是这么个打法。」
然后,我做了一个让所有队友都目瞪口呆的决定。
我下令,全员关闭所有主动通讯设备,放弃现在的阵地,跟着我,沿着战场边缘的一条小路前进。
那条路,在地图上标注的,是通往战场之外的区域。
「江寒!你要干什么!这是临阵脱逃!」一个年轻的下士激动地喊道。
「闭嘴,执行命令。」我的语气不容置疑。
他们虽然满腹疑惑,但还是服从了命令。
在蓝军指挥部的电子沙盘显示屏上,代表我们这个小分队的光点,在进行了一次微不足道的抵抗之后,就彻底消失在了地图边缘位置。
无线电里一片静默无声。
蓝军指挥官气得差点摔了通讯器,在频道里破口大骂我们是「孬种」、「逃兵」。
顾晨也听到了这些骂声,他的脸色很难看。他大概觉得,和我打的那个赌,他已经赢定了。
我,江寒,成了这场盛大演习里的一个笑话。
05
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局已定,红军即将对蓝军核心阵地发起总攻,观摩席上的将领们准备为红军的胜利鼓掌喝彩时。
战场上,开始发生一些诡异的事情。
先是红军设置在后方的一处核心弹药补给点,突然升起了一股黄色的浓烟,随后被裁判系统判定为「遭受化学武器污染,物资全部报废」。
接着,一支负责从侧翼实施穿插的红军精锐部队,在山谷里迷了路。他们的电子罗盘和卫星定位系统像是集体中了邪,指针疯狂乱转,让他们在同一个地方兜了整整四十分钟圈子。
紧接着,红军部署在后方的远程炮兵支援阵地,被导演部通报,因不明原因导致指挥系统电源短路失效,「全体淘汰出局」。
这几下打击,来得无声无息,却刀刀致命。
它们都发生在远离主战场的区域,像一只看不见的手,精准地切断了红军的补给动脉。
红军凌厉的攻势,瞬间被打乱了节奏。
他们引以为傲的立体化作战体系,突然就瘫痪了大半。
观摩指挥中心里,一片哗然混乱。
参谋们对着屏幕上那些突然变成灰色的红方单位标志,手忙脚乱,完全搞不清楚状况。
「怎么回事?补给点怎么会被端掉?我们的侦察单位没有发现任何敌人接近的迹象!」
「穿插部队报告,他们遭遇了强电磁干扰!可我们的频谱监测系统显示一切正常啊!」
「炮兵阵地……他们说,像是被鬼给摸了,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瞧见,就被判定'阵亡'了。」
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,唯独叶司令,依旧保持沉默。
他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,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,死死地盯着大屏幕上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位置。
那里,刚刚闪过一个一瞬即逝的蓝色信号光点。
突然。
「啪」的一声巨响!
叶司令将手里的高倍望远镜重重地拍在了指挥台上,金属的撞击声让整个指挥中心瞬间鸦雀无声。
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,纷纷惊恐地望向他,大气都不敢出一口。
一个年轻的参谋甚至吓得手里的记录本都掉在了地上,发出啪嗒一声脆响。
「演习暂停!」
叶司令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,在寂静的指挥中心里炸响。
「导播!把刚才蓝军那个编号为零八的侦察兵,从他脱离阵地开始的所有活动轨迹,给我单独调出来!放大投影到主屏幕上!立刻!马上!」
坐在他身旁的集团军参谋长一脸错愕懵逼,他赶紧凑上前,压低声音说:「司令!这……演习正在最关键的时刻啊!红方只是后勤保障出了一点小问题,主力还在,我们评估分析过,他们马上就要攻进蓝方指挥部了!最多还有八分钟时间……为什么要……」
叶司令根本没有理会他的话,那双锐利的眼睛像钉子一样,死死地钉在大屏幕上。
屏幕一角,在导演组的手动操作下,一个孤零零的蓝色光点被特别标记了出来。那个光点,此刻正出现在红军腹地深处一个所有人都忽略了的山涧位置里。
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气势,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、难以抑制的激动情绪。
「我不管什么关键时刻!马上执行命令!」他几乎是低吼出声,然后目光转向那个还在发愣的参谋长,「我问你,那个零八号兵,是谁?!」
几乎在同一时间,几十公里外的战场上。
正准备带领突击队发起最后总攻的顾晨,耳机里传来导演部「全体暂停行动,原地待命」的命令。他气得差点把通讯器摔在地上:「为什么暂停?!搞什么鬼!我马上就要赢了!」
而在另一个山坳里,我那几个临时队友也满脸茫然困惑,他们刚刚还在抱怨我带着他们「消极避战」,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在山里乱窜,现在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。
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,叶司令缓缓站起身。
他又一次举起了那架望远镜,仿佛要穿透层层屏幕和遥远的空间距离,看清那个士兵的脸庞。
几秒钟后,他放下望远镜,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,第一次浮现出一种发现绝世瑰宝般的光芒。
他转头,对身边的秘书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脑子都宕机的命令——
「给我查,这个兵叫什么名字,来自哪个单位,师长是谁。」
他顿了顿,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有力:
「还有,把他四年前'黑风岭'行动的完整档案,全部调出来。」
「我要知道,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。」
06
大屏幕上,那个蓝色光点的行动轨迹开始被完整地回放出来。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画面显示,在演习开始后的第十二分钟,江寒带领的小分队关闭了所有主动通讯设备,消失在了地图的边缘位置。
但他们并没有真的逃跑。
那条看似通往战场之外的小路,实际上是一条隐蔽的山间小径,绕过了所有红军的监控点和侦察线,直接通往红军的后方腹地。
「这不可能!」一个参谋忍不住惊呼,「这条路线在地图上根本没有标注!而且沿途地形复杂,根本不适合行军!」
叶司令没说话,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。
画面继续回放。
江寒的小分队用了整整一个小时,穿过了一片几乎没有人走过的荆棘密林。
他们的行进速度很慢,但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谨慎。
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痕迹。
他们避开了所有可能的监控点,利用地形的死角和植被的遮蔽,像幽灵一样在山林间移动。
更让人震惊的是,江寒似乎对这片区域的地形了如指掌。
他知道哪里有巡逻哨,知道哪里有传感器,知道红军的后勤补给线设置在什么位置。
「他怎么知道这些的?」参谋长忍不住问道,「这次演习的具体部署方案,是在演习开始前两小时才最终确定的!他不可能提前知道!」
叶司令缓缓开口:「因为他不是靠情报,他是靠判断。」
他指着屏幕上的一个细节:「你们看,他在这里停留了三分钟,观察这片区域的植被踩踏痕迹。在这里停留了五分钟,用肉眼观察远处的山谷地形。他是通过现场观察和经验判断,推测出红军的部署位置。」
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。
这需要多么丰富的实战经验和对战场的敏锐洞察力?
画面继续播放。
江寒的第一个目标,是红军的核心弹药补给点。
那个补给点设置在一个隐蔽的山坳里,有两道岗哨把守,周围还部署了电子监控设备。
按照常规思路,要攻击这个目标,至少需要一个排的兵力。
但江寒只用了三个人。
他让其中两个队友在远处制造了一个微小的动静,吸引了一个岗哨的注意力。
然后他自己从另一个方向,沿着一条几乎垂直的陡坡,无声无息地摸到了补给点的背后。
他没有直接攻击。
他只是在补给点的通风口,放置了一枚演习用的化学烟雾弹。
黄色的浓烟升起,裁判系统自动判定该补给点遭受化学武器污染,物资全部报废。
从发现目标到完成任务,整个过程不到十五分钟。
干净利落,没有惊动任何人。
第二个目标,是那支在山谷里迷路的红军精锐穿插部队。
江寒并没有跟他们正面交火。
他只是在他们行进的路线上,利用山谷的磁场特性和一些简易的电磁干扰装置,制造了局部的电磁混乱。
红军的电子罗盘和卫星定位系统全部失灵。
而江寒早就预判到,在失去电子设备的情况下,这支部队会本能地沿着山谷的某个方向前进。
那个方向,恰好是一个死胡同。
他们在同一个地方兜了四十分钟的圈子,完全失去了战斗力。
第三个目标,红军的远程炮兵阵地,才是真正的精髓。
江寒没有选择强攻,也没有使用任何复杂的战术。
他只是利用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方法——断电。
他找到了炮兵阵地的临时供电线路,切断了主电源,同时用演习用的爆破装置,摧毁了备用发电机。
整个炮兵阵地瞬间瘫痪。
指挥系统失效,通讯中断,被裁判系统判定为全体淘汰。
三个目标,三种完全不同的战术。
每一次行动都精准、高效,没有浪费一颗子弹,没有损失一个人。
观摩席上一片死寂。
所有人都被屏幕上回放的画面震撼到说不出话来。
这不是演习,这是艺术。
一个人,用最简单的方法,最经济的手段,撕碎了红军整个作战体系的根基。
叶司令缓缓站起身,声音低沉有力:「这才是真正的特种作战。不是依赖先进的装备,不是依赖完美的计划,而是依赖对战场的理解,对人性的洞察,对时机的把握。」
他转身看向参谋长:「档案查到了吗?」
参谋长咽了口唾沫,递上一份文件夹:「查到了。江寒,二级军士长,服役九年。曾经是特种大队最年轻的狙击手,多次参与重大任务。但在四年前的'黑风岭'行动中……」
他顿了顿,声音有些颤抖:「因为不服从上级命令,被给予处分。此后申请调离特种部队,转到后勤保障岗位。」
「'黑风岭'行动的详细档案呢?」叶司令追问。
「正在调取,但那份档案的密级很高,需要一些时间。」
叶司令深吸一口气,眼神变得深邃:「我等。」
07
与此同时,战场上。
顾晨站在原地,脸色铁青。
耳机里传来导演部的命令:「全体暂停行动,等待进一步指示。」
他身边的队员们面面相觑,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「队长,怎么回事?为什么突然暂停?」一个队员小声问道。
顾晨没有回答,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。
演习暂停,这种情况极其罕见。
而且暂停的时机如此诡异——就在红军即将发起总攻,蓝军即将崩溃的最后关头。
他突然想到了什么,猛地打开战术平板,调出整个战场的态势图。
当他看到红军后方那些变成灰色的单位标志时,整个人都愣住了。
弹药补给点,全毁。
侧翼穿插部队,失联。
炮兵阵地,淘汰。
红军的整个后勤保障体系,已经彻底瘫痪了。
而所有这些,都发生在短短一个半小时内。
他下意识地想到了一个人。
江寒。
那个被所有人当成逃兵的老兵。
那个在战术准备会上打瞌睡的替补。
那个说他的计划「太完美」的疯子。
顾晨的手开始微微颤抖。
他想起了江寒在模拟对抗中的表现,想起了他那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战术风格。
他突然意识到,自己可能从一开始,就完全误判了这个人。
江寒不是逃兵。
他是去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。
一件可能改变整个战局的事情。
顾晨紧紧握住战术平板,指关节都有些发白。
他的骄傲,他的自信,在这一刻,像玻璃一样碎了一地。
另一边,山坳里。
江寒正靠在一块岩石上,闭着眼睛休息。
他的几个队友坐在周围,个个都一脸懵逼。
「寒哥,咱们接下来干什么?」一个年轻的士兵小声问道。
「等。」江寒淡淡地说。
「等什么?」
「等演习结束。」
「可是……可是演习好像暂停了?」
江寒睁开眼睛,看了看天空:「那就等它继续。」
他的声音很平静,仿佛刚才那一系列惊天动地的行动,只是一场普通的郊游。
一个老兵忍不住问道:「寒哥,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?你怎么知道红军的部署位置?你怎么知道那些路线?」
江寒沉默了片刻,缓缓开口:「因为我见过太多次了。」
「什么意思?」
「部队的思维模式,战术的套路,后勤的习惯……这些东西,万变不离其宗。」江寒的声音有些飘忽,「只要你参加过足够多的实战和演习,你就会发现,所谓的完美计划,其实都有规律可循。」
他顿了顿:「我不需要知道他们具体部署在哪里,我只需要知道,如果是我指挥红军,我会把后勤保障设置在哪里。然后去那里看看,十有八九就能找到。」
几个队友都听得目瞪口呆。
这是什么逻辑?
这是什么打法?
但偏偏,它成功了。
「寒哥,你以前……是不是很厉害?」那个年轻士兵怯生生地问。
江寒笑了笑,没有回答。
他只是掏出那根压扁的香烟,叼在嘴里,看着远处的群山。
很厉害吗?
也许曾经是吧。
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。
08
两个小时后,叶司令的办公室里。
一份厚厚的档案摆在桌上。
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:「黑风岭行动——绝密档案」。
叶司令打开档案,一页一页地翻看。
他的表情,越来越凝重。
档案上详细记录了四年前那次行动的所有细节。
目标:抓捕跨境贩毒头目「眼镜蛇」。
地点:黑风岭废弃哨所。
参战人员:特种大队某中队,三十二人。
行动结果:任务完成,目标被击毙。我方伤亡:一人牺牲,三人重伤。
看起来,这是一次成功的行动。
但叶司令继续往下看,看到了江寒提交的战术方案。
那是一个极其大胆的方案。
绕开正面所有监控点,从哨所后方的瀑布线路攀爬,实施突袭。
整个方案只用了三页纸,但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极其周到。
进攻路线、时间节点、撤退方案、备用计划……
这是一个天才的作战方案。
但它被否决了。
档案上记录着当时带队营长的意见:「该方案过于冒险,不符合实战原则,可能导致重大伤亡。坚持采用常规正面强攻战术。」
然后是行动记录。
特种部队按照常规方案,从正面发起强攻。
结果遭遇埋伏。
敌人早就预判到了他们的进攻路线,设置了重机枪火力点,封锁了撤退路线。
战斗进行得异常惨烈。
在撤退过程中,观察手「峰」为了掩护战友,被流弹击中胸部,当场牺牲。
任务虽然最终完成,但付出了惨重代价。
档案的最后几页,是江寒事后的申诉报告。
他一共提交了十七份申诉,要求复盘行动,追究指挥失误的责任。
每一份报告都写得极其详细,从战术分析到责任认定,条理清晰,有理有据。
但所有申诉都被驳回了。
最后一页,是对江寒的处分决定。
「不服从命令,多次顶撞上级,给予警告处分一次,调离特种部队。」
叶司令看完整份档案,沉默了很久。
他缓缓合上档案,闭上了眼睛。
作为一个从基层摸爬滚打上来的老兵,他太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了。
江寒的方案被否决,不是因为方案有问题,而是因为它太大胆,太不符合常规。
如果采用他的方案成功了,那是江寒的功劳。
如果失败了,那是领导的责任。
所以,那个营长选择了最保险的做法——按照常规战术打。
即使最后出了问题,也可以说「我们已经尽力了」,不会有人追究他的责任。
至于江寒,一个小小的狙击手,他的意见根本不重要。
但偏偏,江寒是对的。
他提出的方案,才是真正能够避免伤亡、完成任务的最佳方案。
只是没人听。
叶司令睁开眼睛,眼神中带着一丝怒火和心痛。
他拿起电话,拨通了一个号码。
「给我接政治部。」
「我需要调查一个人。四年前黑风岭行动的带队营长,现在在哪里,什么职位,立刻给我查清楚。」
09
演习恢复了。
但战场上的形势,已经完全不同了。
红军失去了后勤保障,攻势大幅减弱。
蓝军趁机反击,逐步稳住了阵脚。
最终,演习以蓝军险胜告终。
当演习结束的信号弹升空时,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。
顾晨带着队员们返回集结点,脸上的表情复杂得难以形容。
他赢了吗?
从个人表现来说,他确实表现出色,打退了红军的多次进攻。
但整个战局的转折点,根本不是他。
而是那个被所有人当成笑话的江寒。
江寒的小分队最后一个回到集结点。
几个队友看起来有些疲惫,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。
他们跟着江寒,做了一件所有人都不敢想象的事情。
而且成功了。
当江寒出现在集结点时,整个广场突然安静了下来。
所有人都看着他。
有震惊,有敬畏,有不解,也有羞愧。
就在这时,一辆军用越野车驶了过来。
车门打开,叶司令下了车。
所有人立刻立正敬礼。
叶司令摆了摆手,示意大家放松。
然后他径直走向江寒。
江寒愣了一下,下意识地立正敬礼。
叶司令站在他面前,上下打量了他几秒钟。
然后,他举起右手,向江寒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。
这个动作,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。
一个集团军司令,向一个二级军士长敬礼?
「同志,」叶司令的声音低沉有力,「你打了一场漂亮的仗。」
江寒有些不知所措,机械地回礼。
叶司令放下手,眼神变得柔和:「跟我来一下,我有话跟你说。」
十分钟后,临时指挥所的一间小会议室里。
只有叶司令和江寒两个人。
叶司令给江寒倒了杯水,然后坐在他对面。
「黑风岭的事,我都知道了。」叶司令开门见山。
江寒的身体微微一僵。
「你的方案是对的。」叶司令继续说,「如果当时采用你的方案,'峰'不会牺牲,其他战友也不会受伤。」
江寒低着头,没有说话。
「但你犯了一个错误。」叶司令的声音变得严肃,「你不应该在任务开始前,就跟上级产生那么大的冲突。即使你是对的,也不应该用那种方式表达。」
「我知道。」江寒终于开口,声音有些沙哑,「所以我被处分了。」
「不,你不知道。」叶司令摇了摇头,「你以为你被处分,是因为你顶撞上级。但实际上,你被处分,是因为你让某些人丢了面子。」
江寒猛地抬起头,看着叶司令。
「在部队里,有时候面子比真理更重要。」叶司令的语气带着一丝苦涩,「这很荒谬,但这就是现实。你太年轻,太锋芒毕露,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。」
「所以,他们要让你闭嘴。最好的方法,就是给你一个处分,把你调离。」
江寒的拳头紧紧握起。
「我查了那个营长的资料。」叶司令继续说,「他现在已经升到了副团级。黑风岭行动虽然有伤亡,但任务完成了,他还立了功。」
「至于你提交的十七份申诉报告,全都被压下来了。没有人愿意承认,当初的决策是错误的。」
会议室里一片寂静。
过了很久,江寒才开口:「司令,您跟我说这些,是什么意思?」
叶司令站起身,走到窗前,看着外面的夕阳。
「我想告诉你,你没有错。」他缓缓说道,「你有天赋,有能力,有对战场最敏锐的直觉。这些东西,比任何教科书都宝贵。」
「但是,」他转过身,看着江寒,「你因为一次不公平的对待,就把自己所有的才华都埋葬了。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,也是对国家、对军队的损失。」
江寒沉默了。
「我知道你还有四十二天就要退伍了。」叶司令走回座位,「我不会强迫你留下来。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。」
「您说。」
「如果给你一次机会,让你重新回到特种部队,回到你最擅长的领域,你愿意吗?」
江寒的瞳孔微微收缩。
「我可以给你一个新的平台,」叶司令认真地说,「一个能让你充分发挥能力的地方。没有那些条条框框,没有那些明哲保身的领导。只有真正的战场,真正的对手,和真正的挑战。」
「但前提是,」他顿了顿,「你要放下过去的心结。阿峰的死,不是你的错。你已经为此折磨自己四年了,够了。」
江寒的眼眶有些发红。
四年了。
整整四年。
他无数次在梦里看到阿峰倒下的那一刻。
他无数次责怪自己,如果当时再坚持一下,如果当时再强硬一点,也许结果就不一样了。
但他心里清楚,他改变不了什么。
那个营长不会听他的。
整个指挥体系不会因为他一个小小的狙击手,就改变决策。
他只是一个螺丝钉。
一个可以随时被替换掉的螺丝钉。
「考虑一下。」叶司令拍了拍他的肩膀,「如果你决定留下来,随时来找我。」
10
傍晚,演习总结会。
所有参演部队的主要人员都集中在大会议室里。
叶司令站在台上,开始讲评这次演习。
「这次演习,暴露出了我们很多问题。」他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,「最大的问题,就是思维僵化,墨守成规。」
「我们太依赖完美的计划,太依赖先进的装备,太依赖所谓的标准战术。」
「但是,真正的战场,不会按照我们的剧本来演。敌人不会等我们准备好了再进攻。战场环境不会按照我们预想的那样发展。」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全场:「在这次演习中,有一个人,用实际行动,给我们上了一课。」
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。
「他没有先进的装备,没有庞大的队伍,甚至没有完整的情报支持。」叶司令继续说,「但他用最简单的方法,最经济的手段,撕碎了红军整个作战体系的根基。」
「他告诉我们,什么才是真正的特种作战。什么才是真正的战场直觉。」
叶司令停顿了一下,然后说出了那个名字:「江寒。」
江寒坐在角落里,突然被点名,有些不知所措。
「站起来。」叶司令说。
江寒犹豫了一下,站了起来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。
「这次演习,你的表现,是所有人中最出色的。」叶司令郑重地说,「我代表集团军,向你表示感谢。」
掌声响起。
先是稀稀落落,然后越来越热烈,最后变成了雷鸣般的掌声。
江寒站在那里,感觉有些不真实。
他已经习惯了被忽视,被边缘化,被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老油条。
突然被这样肯定,被这样重视,他反而有些不适应。
掌声渐渐平息。
叶司令继续说:「但是,我也要批评一些人。」
气氛突然变得凝重。
「在这次演习中,有人因为偏见,因为成见,因为傲慢,差点埋没了一个人才。」
他的目光看向顾晨。
顾晨的脸瞬间涨得通红。
「我不点名批评。」叶司令的语气变得严厉,「但我希望所有人都记住,军队需要的,不是完美无缺的机器人,而是能够独立思考、灵活应变的战士。」
「教科书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战场更是活的。」
「如果我们只会照搬教科书,那我们永远只能当二流部队。」
会议室里鸦雀无声。
每个人都在反思。
会议结束后,顾晨找到了江寒。
他站在江寒面前,沉默了很久。
然后,他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「对不起。」他的声音有些颤抖,「我错了。」
江寒看着他,没有说话。
「我太傲慢了,太自以为是了。」顾晨抬起头,眼睛有些发红,「我以为我的战术是最完美的,我以为我的计划是最科学的。但我忘了,战场不是演习场,敌人不是配合我们演戏的演员。」
「你用实际行动,打碎了我的骄傲。」他深吸一口气,「谢谢你。」
江寒沉默了片刻,然后伸出手。
「我们的赌约,算你赢了。」
顾晨愣了一下:「什么?」
「你在正面战场的表现很出色。」江寒平静地说,「虽然我在后方搞了些小动作,但正面战场的压力,还是你扛下来的。」
「没有你在正面牵制红军主力,我根本没机会去他们后方捣乱。」
「所以,算你赢。」
顾晨的眼眶更红了。
他紧紧握住江寒的手:「不,是我输了。从一开始就输了。」
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,像是某种和解,也像是某种传承。
尾声
一个月后。
江寒的退伍报告,静静地躺在师部的办公桌上。
但它没有被批准。
因为江寒撤回了申请。
他选择留下来。
不是因为叶司令的劝说,也不是因为部队的挽留。
而是因为,他想明白了一件事。
阿峰的死,不应该成为他逃避的理由。
恰恰相反,阿峰的死,应该成为他继续战斗的动力。
他要用自己的方式,去改变那些僵化的思维,去打破那些陈旧的观念。
他要让更少的人,因为愚蠢的决策而牺牲。
那间小茶馆「闲云居」,或许以后还会开。
但不是现在。
现在的他,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。
夕阳下,训练场上。
江寒穿着崭新的作训服,重新回到了特种大队。
他的肩上,依然是二级军士长的军衔。
但所有人看他的眼神,都不一样了。
那不是看一个老油条的眼神。
那是看一个传奇的眼神。
顾晨也在训练场上。
他看到江寒,远远地举起手,打了个招呼。
江寒也举起手,回应了一下。
两个人相视一笑。
那笑容里,有理解,有尊重,也有一种惺惺相惜。
远处,赵班长靠在栏杆上,看着这一幕。
他掏出手机,翻出一张旧照片。
照片上,是多年前的一个小队。
江寒站在中间,脸上还带着青涩的笑容。
旁边站着阿峰,搂着江寒的肩膀,笑得很灿烂。
赵班长看着照片,喃喃自语:「阿峰,你看到了吗?他又回来了。」
「那个意气风发的江寒,又回来了。」
训练场上,口号声再次响起。
那声音,穿透暮色,回荡在天地之间。
就像一个沉睡已久的战神,终于重新醒来。

